东北行记

2024年10月8日

返程火车从通化开出没多久，我对Y说：“我想写点东西。你说我文章的中心思想写什么好？”Y答：“我怎么知道？”“要不你写在长春站门口听到那个大爷聊的东西好了。”我：“我对他说那个不感兴趣。再说，他说的那个话题怎么能概括整次旅程？”

的确，一次旅行中会看到当地的自然风光、旅游景点、风物人文等等，想要单独把某一项拎出来总结概括很简单，但若要找一个能够统合所有所见所感的话题，自认为还是难以做到。所以倒不如把脑海里零散琐碎的想法都通通写下来。

一

启程登上G923次列车，本次列车从北京朝阳站始发，终到沈阳站。 若是在往返家乡的班次上，车厢或机舱里总是有或多或少的老乡，不时能听到几句乡音，还倍感亲切。

今年夏天，结束夏季学期后，乘坐了成都局担当的T7次“天府之星”号从北京去往成都。虽然并非直接终到云南，但坐在车上，听着周围的西南方言，亦觉离家越来越近，也还是颇感慰藉。

然而这次旅程情况却不一样。从北京到沈阳，从一个离家很远的地方到了一个离家更远的地方，心中陌生疏离之感油然而生，感觉自己仿佛断线风筝——同行的人都是满心欢喜回到家乡，自己却是与家乡背向而去了。

坐地铁从学校到东风北桥站下车，虽还没听到周围人的口音，却顿时感觉自己身处东北人群中。坐上413路公交，来到“北京东北人集散中心”——北京朝阳站，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。甚至坐上列车后，听到周围的北京口音，都莫名地生出一种安心之感。

走在东北的大街小巷上，也鲜少能听到南方口音。在沈阳故宫里听到了中原一带的口音；在伪满皇宫听到了某种听不懂的语言，根据说话人的外貌推测有可能是蒙语。在沈阳金融博物馆听到有人说着粤语，都为终于见到了南方人而感到激动。

我不由得想：假如我在云南，放国庆假我会考虑去哪旅游？答案应该会是四川重庆、贵州广西这些离家近的地方。这也难怪在东北的景区里见到的人大多是北方人了。

二

在到达东北之前，做行程规划时只知道通化有一条江穿城而过，对于其他两个目的地——沈阳、长春却不知道，而是在到达该地之后计划去哪玩时才发现：哦，原来城里有一条江穿过，去看看吧。

浑河穿过沈阳城的南边。来到河南岸的滨河公园向北看去，对岸近处绿树成荫，远方高楼林立。河这边的人们有的歇息，有的散步，有的在临河商铺里坐下赏景。太阳西下，阳光斜照在水上，泛起波光粼粼。迎着阳光看去，行人的头发透着金色的光。

我对S说：“这里游客不多，感觉很惬意。明天去沈阳故宫、少帅故居会有多少人，我不敢想。”

浑河

伊通河由南向北流经长春城。赶早游过伪满故宫后方才十点，于是来到伊通河畔工业轨迹公园。正值秋季，公园里的树木正由绿转黄。有零星几棵树已染上了红色。大妈大爷坐在林间长凳上学着吹萨克斯。

江边，阳光穿过柳枝投洒下来，大妈们拿出手机摆起姿势就一顿咔咔拍照。江畔路上悠闲散步的游人、骑单车晨练的大爷、骑三轮车卖红薯的商贩来来往往，远处江面桥上轻轨、汽车慢慢驶过，坐在江边椅子上吹着风就不想挪窝。

伊通河

浑江在通化的山间流淌。了解到通化有别称“山城”，再来到浑江上的大桥时，我才意识到通化与今年夏天去过的雅安有多么类似。浑江、青衣江都是东西向穿城而过，江两旁高楼排排矗立，甚至两座城的西北部都有一座高山临江而起，登上可览全城景致。最巧合的是，这两座城的火车站的相对方位都一致，都是在城市的东北方向。

浑河、伊通河与河道两旁陆地的垂直距离不大，但浑江的河道相对很深。因此河岸陆地没有建成沿河步道，而是长满杂草的泥土地。河道上方桥上车流不息，河岸边钓鱼的人们坐在自带的小马扎上，静静等待愿者上钩。

通化与雅安（左图摄于通化，右图摄于雅安）

三

初中时旅游，去过重庆、成都、西安。记得当时这些大城市的繁华让我深深地震撼并由衷地向往。

大学开学时来到北京，原本十分期望能看到繁华的都市景象，但北京核心区的高楼数量似乎并不与城市的发展水平相匹配，因此还是感到了很大的落差。自此之后，似乎去到省会级别的城市，其繁华程度也不能再让我感到当年的惊讶与震撼了。

再者，省会似乎并不是体验某个地区风土人情的好选择。中国大城市的建筑风格、生活方式大体趋同，至少相对于小城、乡村来说似乎并没有显现出太大的地域差异。因此近两次旅游时都喜欢选一处地级市前去探访。

火车行也是一种便捷的体会地方风土人情的方式。在火车上观景，当地的地形地貌、城镇乡村尽收眼底，且能够移步换景，实乃美事。但一列火车上，乘客似乎都在玩手机、睡觉、聊天，鲜少有人欣赏窗外风景。

但为什么还要去大城市游玩？我想还是有很多原因的。一来，省会是一省之代表，似乎来到省会，才算是真正地来到了此省。再者，在一省的普遍风物之外，省会通常会有更多特别的景点。例如沈阳的故宫、少帅故居，长春的伪满皇宫及八大部旧址，这些是游览其他地区代替不了的。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交通便利。囿于条件，自驾游并非易事，旅游只能靠公共交通，省会就显得格外便捷。

四

旅行前看到攻略网站上说通化城内有绝美秋景，于是在吉林省一众的地级市间就选择了通化。但是从长春到通化并无高铁，仅有的一趟普速列车耗时不短，到发时间也不合适，加之需要与在长白山的Y会合，因此就选择了动车到长白山，再转普速前往通化的方案。

从长春到长白山的动车经由吉林。长春到吉林间的一段路主要行驶在平原上，景色与京哈线辽宁段的景色相类似。大片大片的玉米地向远方无限延伸，金黄色一眼望不到边。过了吉林后，窗外就逐渐转为林区景色。山上的各式各样的树有各种各样的颜色，一望无际的黄构成了主色调，时有几棵转红的树点缀其间，黄红交错构成幅幅灿烂的油画。

从平原到林地

4246次列车穿行在长白山脉间，从长白山站开往通化站。不同于上一班动车大多数时候行驶在高架上，这趟普速列车穿行在树林之间，向窗外望去一棵棵树就触手可及。金色阳光投射在树上让红黄色的树叶更显鲜明。时有小溪流过林间，水流格外清亮，如郦道元所写“素湍绿潭，回清倒影”。

触手可及

旅途处处有惊喜。列车行驶过半驶出山区，地势平坦下来，铁路就与头道松花江共行。近处是村落、河流，群山也转为远景，天高云淡，蓝天下河水倒映出远山上的红黄色彩，尽显秋日胜景。夕阳西下，平房上的烟囱冒出袅袅炊烟，炊烟模糊了远山，更显得恬淡安谧。来前在旅游攻略上只看到此趟车有前半段山间场景，却不知车行后半段竟有如此别样景观。第二日天气转阴，通化城内阴凉清冷，不过好在车上已经饱览秋景。

铁轨在群山中的谷地中蜿蜒前行，沿途穿行过许多小村小镇。有的乘降所等级较低，甚至没有站房，列车到站就直接停靠在农舍不远的地方，如有村民想要搭车直接走到铁轨旁上车即可。正因如此，在车上也能近距离看到东北农村的屋舍全貌：农舍大多是一层的砖房，每间房子的周围用木篱笆围成一个面积不大的小院。但房子的外墙颜色却是多样，橙、蓝、青、灰，格外鲜艳明亮。

五

在通化，旅游攻略上有本地人推荐一家非常美味的鸡蛋饼，于是便慕名前往。

小店不大，面积大概三四十平方；但是排队等待的顾客却是不少，进店只见老板娘和母亲在忙碌地烹制鸡蛋饼。选好鸡蛋饼的配料，就坐到店里椅子上休息等待取餐。

过了一阵，一个男孩走进店里。老板娘开口了：“咋样，今天考试了吗？”男孩答道：“考了！”姥姥追问：“考得咋样？”男孩没有回答，而是径直走进了店里的卫生间。老板娘与母亲嘴里问着，但是手还是没有停下，忙在案板上煎饼、打蛋、放料，招呼着客人。

不一会男孩走出卫生间。

“你姥姥问你考得咋样了？”

男孩有些自豪，“99分！”

“那100分呢？”

“没有100分的，小赵考了98，小张考了93。”

老板娘接着忙手上的活。电话铃声响了。“接一下电话！”她对男孩说。

男孩接起电话：“两个对吧？”“要加什么肠？”“有忌口吗？”“什么时候来取？”挂断电话后，男孩向老板娘汇报。

老板娘好像又想起了什么：“那口语呢？”

男孩继续说道：“一次100，一次96，100那次排第一，96那次排第三。”

老板娘不置可否，继续忙起来。这次轮到我的鸡蛋饼了。“你的是11元。”她对我说。老板娘母亲也在忙，不一会端出一碗煎粉。店里排队的人越来越多了。

拿到鸡蛋饼后就开始大快朵颐。这家鸡蛋饼果然名不虚传，饼皮酥脆，鸡蛋焦香，酱汁咸香微辣，配上夹的煎火腿肠和油条口感层次更是丰富。

六

在通化街头转悠，冷风吹得人缩手缩脚。老城区的街道上人不少，街道两旁也大多是食品、药品、服装、文具等与市井生活息息相关的店面。走在街上感觉颇有生活气息，但这个城市的确不繁华。

下午逛了逛市区内的佟佳江旅游度假区和龙兴里文旅区。总体感觉也就是普通的城市休闲娱乐区，对本市的居民来说确实是一个休闲放松的好去处，但实在是没有什么能吸引外地游客来游玩的地方。

或许不得不承认，在通化的一天的确有些无聊。Y也表示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斩钉截铁地说一个地方不好玩。

于是我开始思考来通化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。

但又不得不说，通化还是给了我许多惊喜。晚上随便走进的一家烧烤店味道竟然出奇地好；商贸城里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鸡蛋饼味美价廉；本地品牌的川菜味道正宗且价格便宜，服务员阿姨也热情周到。至少在吃这方面，通化实在无可挑剔。

食在通化

这样想来，思考行前决定是否正确是没有道理的。毕竟，无聊的感觉是实地来到通化后才能够产生的，而行前决定时并不能预知实地游玩时的感受。甚至，行前的决定是综合了已有的信息选出的相对最优解——至少购买去通化的车票时，心情是满含期待的。

未知当然就蕴含了随机，通化美食意外的物美价廉当然令人愉悦，漫步通化街头时的感受当然也有着诸多可能——无聊感就是其中一种。不能期望旅途中每个出乎意料之处都是惊喜，所以当踏上旅程的第一步时，就要做好迎接未知的准备。追根溯源，探索未知远方的这份好奇，本就是旅行的一大驱动力所在。